無花無法回答海玥這個問題, 他實在是覺得難以啟齒, 想來這世上能比他慘的人也沒有多少。

被親生父母拋棄，被仇人養大，懷著仇恨想要報覆, 才發現母親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, 不僅不將他當做自己的骨肉，還將他們兄弟兩人當做自己計劃的棋子。更是在發現自己愛上了她的仇人後將他打成重傷。不僅如此，石觀音還向少林寺揭露了他的身份，他現在已不再是妙僧無花, 該改名叫做妖僧無花了。

石觀音武功陰狠，無花被她重傷後一直沒有恢覆過來，他從沙漠逃至中原, 已經極限。若不是洛陽忽然多了這許多修為低下的鬼修，他怕都熬不過去。

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，無花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來。

想當初無花也是出塵若仙，見之驚艷, 如今落魄至此, 實在是令人唏噓。

海玥走過去，拿出一淺藍色的帕子遞給無花。無花擡頭深深的看來海玥一眼, 卻只淡淡一笑，接過手帕，沒有用來拭擦血跡，反倒是收了起來。

海玥沒有說什麽，看著他走過去靠著墻壁坐下休息。

外面雨勢過大, 破廟四處漏水，地面也越發潮濕，這對無花養傷十分不利。

海玥去荒廟後殿找幹草，在她背對無花的時候，無花睜開了眼睛，深深的凝視著她。如果再也不見她，或許他會將她默默藏在心底，可偏偏他們又在這荒廟重逢。

無花心想，這一次，絕對不會再放手了。

海玥拿了幹草過來，看到無花已經睜開了眼睛，問道：“感覺好些了嗎？”

無花方才可能有些氣急攻心，一口氣沒順上來，現在看臉色也好多了。

無花點點頭，說：“好多了，謝謝。”他從海玥手中將幹草接過來墊在地上，隔絕了濕氣。

海玥站在他面前，無花靠墻坐著，擡頭看海玥，笑道：“你穿這身衣服也美極了。”

海玥蹙著眉頭，聽他這麽說被氣笑了，“你倒是還有閑心管我穿什麽衣服？”

無花道：“不然我還能關心什麽。”

海玥道：“你不應該再吞噬鬼怪了。”

無花一時無言以對，他除了這個辦法，沒有其他辦法能夠更快的恢覆。

“一個人如果嘗到了成功，就很難再去接受失敗了。”無花道，“你會不會因此而看不起我？”

海玥自然沒有看不起無花。弱肉強食的法則，在修真界也是一樣的，魔修吞噬低等的鬼修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了，更何況那些根本不是鬼修，而是一些低等的鬼怪而已。即便那些鬼修不被吞噬，也要被除去的。他們對人類有害無利，不僅對人類如此，對於修真界亦是如此。那是無法投胎、無法開智，為禍人間的魑魅魍魎。

聶小倩說他們是低等鬼修，乃是因為她自己修為不夠，認知有限，無法判斷這些是低等的鬼修還是作惡的鬼怪。

“一個無法承受失敗的人才會被看不起。”海玥道，“而且吞噬鬼怪可能會造成反噬，得不償失。”

無花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
海玥還是心軟，對無花說：“我來幫你。”

她修為遠在無花之上，雖然無花武功是高，但是內功不如海玥深厚。

無花雖然心裏也覺得十分羞愧，但也不得不接受海玥的好意，畢竟他已無路可走。

大約過了半個時間，海玥療傷結束，即便她內功深厚、修為高深，也需要稍作調整。

無花看她閉眼調息，額頭已經沁出汗來，便從懷中拿出方才她給的帕子，輕輕替她擦去汗珠。

海玥睜開了眼睛，兩人距離很近，近到他們同時想到了那日在神水宮的情景。

兩人是面對面坐著的，無花稍微傾身替海玥擦汗，越是近的距離就覺得那容貌的驚艷，無花看到她的睫毛濃密纖長，她的眼睛近看竟然是淺淺的藍色，她的鼻子、她的嘴唇……無一不讓無花覺得精致美好。

見無花看著自己，海玥低垂眼睫，蓋住了眼中的情緒，避開了他的目光，推開他的手，站起身來。

海玥：“我走了。”

無花問道：“你住在何處？”

他不知道洛陽設置了六扇門的事情，這些天來，他一直都在療傷，過的跟乞丐沒有什麽兩樣。他離開了少林寺，和石觀音反目，似乎也找不到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。

海玥道：“我住在六扇門。”

無花道：“六扇門？”

海玥不想做過多的解釋，說道：“我大約七月初就要去杭州府，準備參加武林大會，武林大會以後，會回到魔教。”

無花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海玥道：“想必不過一月，你的身體就可以大好。”

眼見海玥要走，無花幾乎來不及思索，緊走幾步拉住了她的手。

海玥腳步一頓，卻沒有甩開他的手。

無花心中一喜，卻因為過於緊張連話都說不順當，磕磕絆絆的說：“你……我……”

他空有一腔情意，卻覺自己如今萬萬是配不上她的。

便只能萬分不舍的主動放開了她的手，說：“我會去魔教。”

無花雖然沒有作惡——幫助石觀音的事情暫且不論，而且其實他想覆仇的計劃還沒開始——但是江湖正道也的確容不下妖僧，他無路可走，魔教是他唯一的出路。

無花也知道海玥身份尊貴，魔教那麽大一個教派，他若是入教也必然不會見到她，但是他也要嘗試一把，雖然不至於與她並肩，但至少要觸及她的高度。

實際上無花還是有些妄自菲薄，以前他本不是這樣的人，但是現在他已經到了人生的低谷，想法自然改變了。

海玥道：“好。”

無花目送她離開，雖是舍不得，但現在也說不出挽留之語。

他如同地上泥土，她如天上雲彩，如何才能比肩而立呢。

大約是異想天開吧。

—

海玥回到六扇門，宋今已經出來散步了，她寫好了采訪提綱，想著等海玥回來，就與她探討一番。

“你回來了~”宋今滿面笑容的迎了上去，卻發現海玥心情沈重，關切道，“發生什麽事情了？莫非是不太順利？”

海玥搖搖頭，不是很想說。宋今自然也不問，兩人找了個亭子，坐著休息。宋今覺得現在與海玥還沒那麽熟悉，貿然提出采訪可能有些不妥當，且現在時機也還不怎麽成熟，便只要不再提這個話頭。

海玥道：“聽說你知道幽靈山莊的秘密？”

宋今道：“也不全知道，只是知道只有在江湖上走投無路的人才會收到幽靈山莊的帖子。”

海玥問道：“幽靈山莊與石觀音有關系嗎？”

宋今道：“倒是並未聽說過。”

海玥便放下心來。

宋今又說：“我雖然不知幽靈山莊地處何處，但是大體方位應當在巴蜀一帶。”

巴蜀一帶地勢險峻，素有“蜀道難難於上青天”的比喻，如果幽靈山莊在巴蜀一帶，倒是也在意料之中。

但是對於他們來說，找到幽靈山莊的難度就更大。

如果一個紮根於巴蜀一帶的魔修組織能夠掀起一場江湖的腥風血雨，其勢力實在是不可小覷。

—

下午飯後，展昭與聶小倩趕了回來，他們已經處理了附近的鬼修傷人事件，情況不是很樂觀。一切如同他們預料的一樣，魔修妄圖占據嵩山附近靈氣充足的寶地修煉，雖然他們本意不在傷人，但是他們所馴服的一些鬼修卻因為沒有開智，所以造成了多起死傷事件。另外，即便魔修不傷人，嵩山派、少林寺及周邊大大小小的門派也容不下這樣的資源掠奪者，更何況，在他們眼中，魔修無惡不作，雖然不至於建一個殺一個，但也絕對不允許他們染指中原。再者，魔修保證自己不傷人這話是否有可信度？對於中原武林人士來說，這幾乎沒有可信度。

矛盾已經一觸即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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